可惜人生陈圆圆
陈圆圆,又名陈元,字畹芬,原籍常州奔牛。她本姓邢。父亲邢三,是个贫苦农民。圆圆出世不久,母亲去世。因家境贫寒,父亲把她送给在昆山的姨妈抚养。姨父姓陈,所以她改作陈姓。姨母未生育,得到这个外甥女,如获至宝。为老有所靠,老俩口把圆圆送入私塾读书。后又请人教习诗词绘画、戏曲歌舞,直使其出落得丰姿逸丽,以致色艺冠绝一时。
小荷当露尖尖角了,圆圆十六、七岁时,来到苏州清唱戏曲,挂牌名曰:“玉峰女优陈圆圆”。
这位在江南水乡成长的女孩,幽艳绝古,自不甘寂寞,也不会寂寞。她填了一首《转运曲.送人南还》云:“堤柳堤柳,不系东行马首,空余千缕秋霜,凝泪思君断肠,肠断肠断,又听催归声唤。”凄清委婉,别梦依依。词中所言“思君”句,当是此时圆圆已心有所属。然而,催归声唤,无奈地与她心中的君子劳燕分飞,泪涟涟地走进了历史。
苍茫的暮色中,在北去的船上,陈圆圆回眸望了一眼风雨飘摇中的苏州城,就这么走了,再也没有回来。她和苏州的这段梦痕缘影,使得日后许多人把她认定为苏州人。吴伟业的《圆圆曲》中,说“家本姑苏浣花里”,把她写成是一个苏州的妓女。《甲申传信录》甚至更详细地说她是“吴阊歌妓”。然而时至今日,苏州的众多人文景观中,却全然没有她留下的一丝庋痕,仿佛她在这古城就从未存在过似的。
明朝崇祯末年,遍地狼烟。李自成、张献忠攻于内,努尔哈赤的子孙窥于外,那个后来吊死煤山的崇祯帝,难免忧心忡忡。宠妃田贵妃的父亲田畹,就到苏州来选美,想找些美人儿来陪皇帝解脱烦恼。《圆圆曲》中的“横塘双桨去如飞,何处豪家强载归?此际岂知非薄命,此时惟有泪沾衣。”写的就是陈圆圆被选中而强迫带走的事。
到了北京,没有想到崇祯皇帝时值内外交困,无心贪恋女色,拒纳。田畹老实不客气复将圆圆带回府中,编进侍妾群中。“今宵扶入罗帏帐,一树梨花压海棠。”正因为这样,导致了日后陈圆圆几乎是不能自拔地跟了吴三桂。
吴三桂,原籍江苏高邮,寄籍辽东,十八岁中武举。父吴襄为京营提督。吴三桂以父荫得以官都督指挥,复以平西伯爵位、山海关总兵职务,镇守宁远。时李自成陷西安拔太原,京师震动,吴三桂入京觐见。田畹老谋远虑地为寄托身家性命,与这位兵权在握的吴三桂拉上了关系,无意中也替陈圆圆与吴三桂拉上了关系,尽管并非他的本意。于是,当吴三桂开口要陈圆圆时,田畹瞪着昏花的老眼,百般无奈地首肯了。
吴三桂偿了心愿,少不得一番沉醉。怎奈山海关频频告急,崇祯帝谕旨饬三桂回关驻守。军中不便随带姬妾,新婚就要远别,三桂无奈地将圆圆留在了父亲吴襄的府中。
李自成打下了紫禁城,权力使他刚建立的“大顺”政权很快腐化了起来。上上下下都在忙着追赃索饷,搜罗女人。悍将刘宗敏干脆把陈圆圆从吴襄府里抢了去。他们这时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山海关的重要性,对那位镇守在关的总兵吴三桂更缺乏了解,除了让吴襄修书劝降外别无举动。这下糟了:吴三桂听说家被抄、父被囚,并未在意,他心中有谱,只要自己投降了大顺朝,一切都会恢复的;但是,当他一听到陈圆圆被掠,勃然色变了。
“大丈夫不能保全一女子,有何颜面?”
天平终于可怕地倾斜。吴三桂打开了山海关大门,于是,清兵入关,定都北京。陈圆圆在八旗兵的威风下重归吴三桂。吴三桂没有料到,看见了北京城,却不许他进去,只得带了陈圆圆,千里迢迢征伐到云南。
清朝的摄政王多尔衮以顺治的名义封吴三桂为平西王,经略川黔滇三省。是时,投了新主子的吴三桂,像一只凶猛而驯养有素的鹰犬,猛咬昔日的同侪故旧,甚至追杀到缅甸,抓来了南明永历帝,并在昆明北门外商山山麓将其绞杀。这个可怜的朱元璋的后裔,所剩的一点残骸,葬于商山山麓的莲花池畔。
而在莲花池的附近,吴三桂也为陈圆圆修建了安阜园。
眼见得身畔呼呼作响的政治风云卷来卷去,此时已三十五、六岁的陈圆圆正疲倦地坐在安阜园中,身边已了无杀伐之声,只是一股无言的凄楚入骨。醉月觞飞,梦雨床连,整日里,冷冷清清。她望着遮掩住家乡的群山,山顶,正一片晚云秋。
吴三桂开藩云南,权势可炙,身边的宵小,早又给他献上了别的美人,从而把圆圆扔在了一边。
二十多年的风云剑戟,渔阳硝烟。杀不尽的人,流不完的血。此时此际的一切已使陈圆圆厌倦。她不懂那些浸透在血泊中的政治。然而,作为一个女人,她还是具备了女性的直觉。杀来杀云,邀功请赏,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、为了享福么!唉,没有享不完的福,只有受不完的罪呢!福再多,总有一天云散水流去,寂然天地空的。况且来日是空,去日何尝不是空?佛家的机锋,在她那颗枯萎的心田里潜滋暗长,终于,她进入了一个宗教的世界。她住进了昆明西门外瓦仓庄三圣庵,剃发为尼,法名寂静,号玉庵。
吴三桂开藩云南二十多年,耐不住寂寞,又欺康熙皇帝年幼,起兵问鼎中原。兵败衡阳,暴死衡州。三年后,清军攻占昆明,将已运回昆明安葬的吴三桂,从棺材里扒出来剁为肉泥焚毁。此时,陈圆圆自沉于莲花池,终年五十馀岁。孙旭的《吴三桂始末》则说清兵攻入云南时,陈圆圆是自缢身死。
陈圆圆的墓在昆明,叫邢夫人墓。这个和苏州有着牵连的女人,如果将山海雄关不战而洞开的耻辱,怪罪于她,分明开脱了吴三桂的罪恶。如果怪上苍为何让其成为天生尤物,似乎又落入女人是祸水的旧窠。于是,只能抱怨一声,你既到了吴城,何必离去?
“可惜人生,不向吴城住”是南宋诗人吴文英《点绛唇.怀苏州》一词中的句子。借用在陈圆圆身上,更确切地说,应该是“可惜人生,未在吴城住”。然而,若是真的在苏州居住了又会怎样呢?《吴门表隐》中,分别记录了宋代金人南侵、元初元兵入城、元末张士诚入境、朱元璋破城、明燕王靖难兵起以及清兵下江南等社会的大动乱中,苏州留下的一幅幅“拒敌死”、“自缢死”、“受刃”、“赴水死”、“被诛”的血淋淋画面。因此,陈圆圆假若是时仍在吴地,或倒于满清的铁骑下,或侥幸而终其天年,其结果,充其量苏州历史上有过一个留不下姓名的女人,郊外多了个至今已退平了的坟包。然而,中国历史上却少了一个哀怨女人轰轰烈烈的故事。